“娘親, 煊兒好苦，煊兒還未見到這世間一眼就去了，娘親可還記得煊兒了？娘親...娘親......”

“煊兒不要走, 回來好不好, 娘親舍不得你，都是娘親不好, 煊兒！煊兒！”

驀然從睡夢中驚醒的唐雲音兩眼失神的望著床頂的梨木雕花，方才她夢見了一個一歲大的小娃娃, 粉雕玉琢的臉上哭了一臉淚痕, 樣子分外可憐。

“你做噩夢了。”床帷外的木桌旁, 沈衍單手支著下巴肯定道。

唐雲音楞了楞，輕輕道:“我夢見煊兒了，煊兒他在喚我娘親, 他那樣小，那樣無助，是我沒有護好他。”

沈衍沈默了片刻才道:“你那日自身尚且難保，又如何護得了他。”

還記得很久之前, 那時候唐雲音還未出嫁，有天晚上他來這兒喝酒，兩人無意說起了以後, 唐雲音雙手托腮滿臉憧憬地自說自話，“以後我要有一個孩子，就叫他蘇煊，絢爛明艷, 是不是很好。”

蘇煊，蘇煊，沈衍那時就在想，蘇錚你到底何德何能，可以讓她為你如此這般。

想起那日一片血色的光景，唐雲音緩緩嘆了口氣，帶著些許疑惑道:“為何一個人的心會如此狠毒，她既是恨毒了我，為何不早些下手，偏偏要挑著煊兒出生的那日，煊兒明明也是蘇錚的孩子，難道她連半點於心不忍都沒有嗎。”

沈衍知道唐雲音所說之人是戴貴妃，眼前卻浮現出另一張相似的臉來，“一個小氣的女子若是愛上一個人，就會想要占有他的全部，哪怕她並不是先來的那個人，哪怕對方並不愛她。所以這樣的人又怎麽會留下你和他的孩子來日日讓自己不好受。”

“可是她又有多愛他呢？”唐雲音沒註意到沈衍語氣的變化，只是想起在太子府時那兩人的相處模式又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會讓你知道的。”沈衍低語。

唐雲音一時不知是自己沒聽清楚還是剛剛產生了幻覺，有些疑惑道:“什麽？”

“無事。”沈衍隨意擺了下手，轉到了另一個話題上來，“聽說你明日要進宮？”

“沈公子不愧是封月樓的當家，消息竟如此靈通。”唐雲音索性裹緊棉被，盤腿坐在床上，透過一道紗再望那張銀色面具，只覺更加神秘莫測。

忽略了唐雲音語氣中的小小吸血的成分，沈衍權當這是在誇獎自己，兩手一攤聳肩道:“雖說我封月樓確實消息靈通，不過這次倒也不是我厲害，是你那個身為國師的二師兄太招搖了。”

“喔，如何講？”

“你那師兄今日早朝當著群臣的面，特地為你請了旨，要你一同負責祭天大典。”

唐雲音覺得自己下巴快要驚得掉下來了，她一直覺得雲天師兄要自己去幫忙是因為自己太不湊巧，非要今日去國師府。卻沒想到這是今日早朝就定下來的事，所以無論自己今日有沒有點頭，祭天大典都是要參與的，還是說師兄一早就料到自己會同意的？

或許又是另外一種情況，師兄昨日故意不見文玖就是為了引自己今日前去他府上答應這件事，所以才會在早朝是提議這些。思及如此，唐雲音覺得自己的後頸出冒出來一層薄汗，如若果真這般，不得不說雲天師兄太高於常人了。

沈衍見她長久沒說話，突然沒來由的問出一句話來:“雲音，你恨戴家嗎？”

“恨，也不恨。你為何這樣問？”唐雲音自己也很矛盾，若說要問她恨不恨戴媛媛，那她定是要恨上一恨的，但是戴家卻是與自己沒有太多交集了，雖說戴將軍常在朝堂上與父親針鋒相對，可說到底也沒什麽。

“今年的祭天大典皇上交由國師與戴將軍操持，如今國師又為你請命，想必以後這些日子你多少要與戴家的人打交道了。”

唐雲音以為沈衍在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個人恩怨壞了正事，於是悠悠一笑道:“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不過戴將軍一家護國有功，我也只是個晚輩，自然不會為了祭天大典的事與戴將軍作對。”

沈衍無奈點頭，“你能這樣想自然很好。”而後明顯不想再談此事，“我今日來倒還有件趣事要告訴你。”

“何事會被你稱為趣事？不會又是哪個可憐的人要被你看好戲了吧。”

沈衍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對唐雲音的措辭還算滿意，“確實也差不了多少，不過那個可憐的人應該是你的弟弟唐奕。”

聽到唐奕的名字，唐雲音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不會是他，奕兒一不偷雞摸狗，二不花天酒地，沈公子倒是說說如何才讓叫人看好戲？”

覺得對面床帷中的人快要生氣了，沈衍才不緊不慢解釋道:“唐奕確實品學為人都很好，可是少年懷春哪裏會是可以控制的事，唐姑娘不覺得自己的弟弟連日裏時常出門嗎？”

“他那是去...”

唐雲音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沈衍打斷了，“唐姑娘可別說是去見同窗了，這借口怕是你自己也不信的。”

聽著沈衍頗為調侃的語調，唐雲音在心底罵了一句沈狐貍。

沈衍瞧著再不說唐雲音就要生氣了才慢悠悠道:“唐奕這些日子去得多的可是花府，我聽聞花國公的小孫女寧文郡主生得嬌貴可愛，不知道唐奕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花沁？！唐奕愛慕花沁？！唐雲音忍不住挑了挑眉，等快速消化完消息後對沈衍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有什麽可讓人笑話的，大可以讓父親去花家提親，兩情相悅又門當戶對，也是一段良緣。”

“可是哪有長姐未嫁，弟弟就娶親的道理。雲音，你莫不是今日下雪凍壞了腦子？”

“呃...”這一層唐雲音確實是沒想到，前朝留下來的惡習俗可真是惹人厭。

“既然都與你說到這了，我不妨再給你透露一個消息。”見唐雲音一臉糾結的神情，沈衍忍不住揚了揚嘴角，若此時高穹見到面具下的沈衍一定會相當震驚，感慨原來公子也是會笑的。

“又是什麽消息？”唐雲音用略帶戒備的眼神掃了沈衍一眼，莫名覺得不是什麽好消息。

“我說唐姑娘為何要露出這種百般不願意的表情了，想來我封月樓的消息一向都值千金，如今一分銀子不要無價送於姑娘，倒是一點好處都沒討到。”沈衍每次故意逗唐雲音的時候都會稱她姑娘，現下也是如此。

作為反駁，唐雲音公子兩個字也說得越發順口了，“沈公子倒不如就放在心中，雲音也不是太想知道。”總之不會是什麽大喜之事。

“罷罷罷，我且當個笑話講來博姑娘一樂如何。”沈衍半彎著雙眼，慢慢收起玩世不恭的態度，開始認真說道:“花家的大公子，寧文郡主的大哥，花思銘近日會帶兵回皇都，一來算是探親，二來則是要與陵陽侯的姐姐瑞和郡主完婚。到時若是被花思銘知道了自己妹妹與唐奕的事，以他那樣的性子定會好好刁難唐奕一番。倘若唐奕沒能通過他的刁難倒也好辦，反正花思銘總歸是要回邊境駐守的，倘若唐奕通過了刁難，深得花思銘的認同，那到時他一定會在出兵前極力讓兩人完婚。到那時你會如何？”

沈衍一番話說得唐雲音眉頭皺起了三道折子，花思銘那樣的人還真是難以用常人的思維去考慮他，“左不過不去遵守這什麽破習俗罷了，況且我手裏還有一道聖旨，難不成花思銘還敢抗旨？”

“若是你自願，又怎麽會是抗旨？”沈衍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桌子，“花思銘與瑞和郡主完婚，放眼這皇都城，你覺得下一個會是誰人的喜事？”

“陵陽侯。”

“所以雲音覺得花思銘想讓你嫁與何人？”

楚嶠。雖然答案如此肯定，可是唐雲音還是忍不住反駁:“那也只是花思銘的想法，瑞和不會。”

沈衍突然笑出了聲，“雲音，你說得這樣肯定不過是因為你知道陵陽侯愛慕的人是以前那個唐鳳鸞，你也知道瑞文郡主了解這件事。可是在世人眼裏，那個唐鳳鸞永遠回不來了，而你又與她一模一樣，所以你以為瑞文郡主會如何想。以及，你又如何能保證陵陽侯至今從未懷疑過你的身份？”

“我......”唐雲音想辯白一句，卻又突然不知要從何說起。

“雲音，你這樣聰明，其實早就知道楚嶠對你的心思了吧，你一直以來裝傻充楞只是因為你不想讓他和蘇錚不和，你也想讓他助蘇錚登基。可是我不明白為何你換了個身子回來卻還是在回避。若當真不愛不如明白地拒絕他。”

唐雲音想說自己沒有裝傻充楞，想說自己沒有在回避，可是話到喉嚨口卻說不出來了。沈衍說得確實不錯，自己這些小心思全部被窺視了個通透。

可是自己又要如何以現在這樣的身份來拒絕楚嶠的好，又要如何去解釋。一時間思緒繁亂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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